清和十六

路漫漫其修远,回归方寸间。

【苏王】此心安处是吾乡(旧梦寄临川)

*最后一篇番外。我苟了这么久,终于有时间写完了,好爽!!

*落笔之前深思许久,觉得自己写不出来那种感情。但架不住这手……

*OOC,慎入!

*写的时候正好循环《大宋烟雨》这首歌,一时感慨,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事迹,都是隔着厚重的时间,谁又能完全将他们说清楚呢。大多都尘封在了历史长河中。


(1) 

  元祐元年,天贶云开。自王安石故去已有十多日,一直病的昏昏沉沉的苏轼终于有些气色,照旧早朝。

   六月清晨的日光打在他一身官服上。苏轼身边不时有同僚擦肩而过,从宣德门走向垂拱殿。他孤身站在青石砖上,不觉有些恍惚。

  熙宁二年,也曾有一人孤身踏着青石走向垂拱殿,绛紫朝服衬的那个背影如巍巍高山,肃穆且坚韧。不过被爱好交友,初入仕途的他叫住,转而板着脸拱手。

  “王安石,字介甫,任参知政事。”

  如今苏轼也已身着绛紫圆领官服,展脚幞头,玉铐大带,饰腰佩。竟生出了些许错觉。不知不觉间,对着空荡荡的垂拱殿前石阶喃喃自语。

  “在下苏轼,字子瞻,任职史馆。”

  “不知可否与兄台交个朋友?”

  路过的同僚听闻,拍了拍他的肩笑道:“苏学士病这一场,怎么连自己官职都记错了?史馆可是个八品小官。”

  苏轼目光顺着同僚拍在自己肩上的手,看到自己已经生出的些许白发。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
  是啊,是他记错了。距离熙宁二年早已过去十七年。物是人非,就连他也已墨发生白发。原来当真是“从公已觉十年迟”。

  早朝,副宰相吕公著代病重不能上朝的司马光上书,请官家追封王安石,定谥号。

  苏轼一并上书请求官家追封王安石,定谥号。

  官家应允。追封王安石为太傅,定谥号“文”。并让苏轼起草诰命文。

  “苏兄!”

  吕公著叫住即将走出宣德门的苏轼,提着官服衣摆追下石阶。

  “苏兄今日上书,倒叫吕某颇为意外。”

  苏轼回首,话语中察觉不出心情。

  “君实兄和王安石斗了大半辈子,重病中都托吕兄上书。于苏某又有何意外。”

  吕公著叹气,“君实兄病中言,介甫德行文章皆有过人之处,然过于执拗。如今仙逝,又逢官家拨乱反正,必有无耻之徒出言诋毁。因此拜托吕某上书官家对介甫兄优加厚礼,以彰节义,以正世风。”

  于此,苏轼总算露出些情绪,他淡淡笑了笑拱手道:“请吕兄代苏某问君实兄好。”


(2)

  这日,中书舍人王世初登门拜见。苏轼终于想起自己病中时,有个同僚三番五次投了帖子拜见,不过都因他病情拖延至今。

  苏轼并不认为自己与这位中书舍人王世初除了同朝为官,还有何交集。

  王世初熙宁五年入仕,早已不复年轻时毛躁的模样,举手投足间皆是稳重。

  “见过苏兄。”

  两人拱手后,相对而坐。家仆便上前倒茶。

  王世初摩挲着手中茶盏,看着桌案上一套茶具,问:“苏兄好茶百戏?”

  苏轼端起茶轻啜一口,面目从容。

  “不过年轻时的一个喜好,早已生疏。”

  不想家仆突然插嘴。

  “大人有所不知。苏大人往日常与家主烹茶,绘茶百戏。手法娴熟,画的劲竹最好。”

  家仆插话,这本不合规矩的。王世初微微愣神,看到苏轼没有动怒的意思,便笑问:“你家主是谁?”

  家仆垂眼,脸上带了哀戚之色。“世人称荆公,谥号文。”

  端茶的手一顿,王世初疑惑地看向苏轼。后者仍淡然无波。有的时候,沉默便是一种答复。显然家仆说的都是实话。

  王安石的家仆怎么会在苏轼这?

  世人皆说苏轼与王安石向来不和,怎会一起烹茶?更别说绘茶百戏了。

  长久的沉默被苏轼打断。他遣走家仆。

  “不知世初兄前来拜访,所为何事?”

  若说前些日子,王世初想着来看望同僚,以及借苏轼以发王安石知遇之情。此时,王世初倒多出了许多想问的事情。他却不急不慢说起了当年的事。

  “熙宁五年,王某还是一名秀才。进京赶考,恰逢上元节夜。偶遇荆公,一身象牙白客袍,牵着马站在桥上看着画舫。因两句诗,便与他争论起来。”

  “我本不知他是荆公,直到御试那日,荆公为主考官,我为考生。本以为我得罪了主考官定不能及第,没想到……”

  “没想到还是金榜题名。”

  下面的话陡然被苏轼出声抢过。王世初惊讶后,微微点头。却听对方道:“他向来政事与私事分明。再说,也必是你有才学。”

  “是了。”王世初无奈的笑了笑,转而问,“苏兄难道不想知道王某为何与荆公争论么?”

  豆大的烛火下,朦胧中,王世初看到苏轼摆了摆手。他颇为诧异。想起前日早朝官家让苏轼起草诰命文,苦笑着试探道:“官家让苏兄代为起草诰命文。世人皆知你与荆公不和已久,不知苏兄如何下笔呢?”

  这段话说的有些无礼又咄咄逼人。不料苏轼轻笑出声,一改方才面无表情模样,反问:“世初兄是在折辱苏某,还是在折辱王安石呢?”

  轻飘飘一句话,让王世初再也说不出别的。拜别时,临窗桌案上蜡烛还在燃着。轻轻一眼,他看到桌上只有被砚台压住一角的信。信封上仅有几字。

  “獾郎亲启。”

  尚未反应过来“獾郎”为何人,就听苏轼轻声叫住他。他回首,那人嘴角的笑意还在,却温柔许多,笑意也直达眼底。

  他说:“夜阑风静欲归时,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。”

  “劳烦世初兄归府时,代苏轼看一看汴京的夜市与画舫是否还如往年模样。苏某曾与故人于画舫上,以河灯托愿。”

  王世初依言应下。又听他低语。

  “那位故人说,只愿海晏河清,国泰民安。”

  拜别后,沉沉夜色下,王世初走到桥上,看着热闹的画舫,商女琵琶声一如往年哀怨。想起临走时看到的信封,不甚清晰的记忆浮现,心神忽然一震。

  人人都说王安石老獾托生,更有别名“獾郎”。

  “獾郎亲启……”

  王世初不自觉默念。拜别时,苏轼的笑容还清晰地映在脑海中。

  其实,初闻王安石故去时,他也曾落泪以祭王安石知遇之恩,惋惜这位文人政客。可此时,他却觉得苏轼的笑容下一定是千倍万倍的伤心难过。

  

(3)

  王世初刚拜别不久,苏轼展开宣纸,沾了墨汁的毛笔落下。先写了“王安石赠太傅”几个字,接着一行行字浮现。

  “朕式观古初,灼见天命。将有非常之大事,必生希世之异人。使其名高一时,学贯千载;智足以达其道,辩足以行其言;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,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;用能于期岁之间,靡然变天下之俗……”

  他写的极慢,像在挽留那位已故去之人。

 

(4)

  苏轼快油尽灯枯时,突然满面红光,遣家仆将他一贯带着的一方木盒取出。木盒中堆满了东西。除了一卷断了木轴的画卷,还有许多封信。

  家仆看着苏轼慢慢拆了那些他往年亲手写下并且封上的信。他靠在床上,不时因为信中内容露出笑意。

  然而,家仆知道这种好精神并不会持续太久。临走前,苏轼死死抓住床上信纸,似乎想要将那些信一一拢在怀中。最终却什么也握不住,任信纸带着信封如雪花般散落在地上。

  他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,不断呓语。家仆凑上前,终于听清那句断断续续的话。

  “他在江宁等我呀……”

  家仆想起,世人皆说王安石与苏轼不和。他在王安石府上为仆时,那人从不辩驳流言蜚语。而家主为苏轼时,这人也是一笑了之。

  他曾经不明白甚至气愤。每逢听到他们二人不和之言,就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论。

  家仆随手捡起地上的信。信封无一不是“獾郎亲启”。什么年份日月都有,信的内容也很随意。大多是生活趣事,以及所见所闻。普通的不能再普通,却叫他哽咽落泪。

  于此,他总算明白。世人之言又何足畏惧。他们二人是否不和,又何须他人断言。

  

(5)

  獾郎亲启

  昨夜忽逢獾郎入梦,某甚欢喜。念及江宁赏花烹茶远去久矣。不觉绘茶百戏劲竹一枝。久未操弄,生疏至极,望勿取笑。

  瑞雪如絮,寒梅已开。独余獾郎,至今不还。某念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苏轼 落笔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元祐三年暮月十六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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